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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山的踪迹

来源:哔哩哔哩    时间:2023-08-24 12:08:52

已过立秋时节,暑气却丝毫未显褪色之意。近来着实苦闷无趣,想起父亲聊天时曾常念叨潜山,难得这两月假日之闲,我与父母亲三人一行造访了这座源起大别山脉的古山。

临行前约莫一星期,山中雷雨大作,狂风席卷不止,山路遭到不小的破坏。今年第五号台风像个裹在母亲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而后在她母亲安抚声中哭声渐渐小了,嗦着小指头朦着眼迷迷糊糊地要进入梦乡,而母亲还得一边擦去嘴角边的口水,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换上尿布。台风固然如此,虽已奔赴华北平原,却给潜山带来了不算小的压力。我听闻后不由得纠心,难道天公不作美?但我去意已决,近年来繁杂的事情与情绪早已让我有了“逃离”的愿望,带着些许焦虑与不安,我们还是照计划前往了。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清晨出行,已是大晴天。初升的太阳从前几日的朦胧的云雾中彻底挣脱出来,肆意地、毫无保留地给予我们它的能量。从山腰乘坐巴士,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一路向大龙窝进发。沿途松竹丛生,青翠成阴,在山崖数块古老苍劲的花岗岩石中挣扎生长出来,绿油油得发亮,遮住了在山腰上盘旋的我们向远处观望的视线。滚动的车轮从路面暴雨留下的的积水上驶过,路上车辆极少,徒步的行人更是不曾见到,唯有发动机的轰鸣和山雀的鸣叫久旋于山涧,除此之外万籁俱寂。我们在幽暗崎岖得山路盘旋着,半小时左右,车速渐渐放缓。此时侧边的太阳齐刷刷直照射进车内,我猛一看,眼前豁然开朗,山峰巍峨耸立,不止从何处拔地而起。它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峻、孤傲、雄伟、神秘地让我心生敬畏甚至胆怯。那山路上一丛丛繁茂的树木如同它的众生子民,一座座连绵起伏,重岩叠嶂的山丘是它的护卫军,而此刻,我们是不速之客,俨然闯入它的宫殿。它如同天神与太阳并肩,粗犷的手臂抚摸着洁白的云朵,像是统御万民,无上权威的皇帝庄严肃穆地俯视渺小的我们。山路已十分陡峭,深入崇山峻岭之间,巴士也在茫茫的迷雾与云层里穿行。我来不及多想,我想已经来到这座神殿,我们不是不速之客,对我而言,我是前来朝拜的,我想它能够给予我一些不一样的感受抑或感悟。

下了车与父母乘坐索道到达振衣岗,这里距离天柱峰顶海拔已仅有300米。空气稀薄,山岚云起浸没山岗,又从一块块山石缝隙与松树树梢之间漫出,与围抱山峰的云海汇聚成河,有江流澎湃之感。这缆车倒也是有趣,若是朝拜,我们却又像是引路宦臣加急护送引之觐见到达宫殿一般。来不及多想,父母亲倒已先循台阶蹬步向前,我紧随其后,一步不敢怠慢。这里地质奇特,一颗颗如陨石般的大石无规则嵌入山体,时而旷阔舒展,可以容纳多位好友在此聚会玩乐;时而狭窄陡峭,只能侧身移步前往,一尺左右的陡峭石阶就在两崖夹峙之中,抬头只能看见一条窄窄的天空,让人顿时涌上窒息之感。年少时读《桃花源记》“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我想陶渊明若真来到这里,是否会毫不吝啬他的辞藻,描述得更为细致入微呢。我们继续向上走,狭窄陡峭之处,需一手拄稳竹杖一手攀附着岩壁。经过不断的沉积与地质作用,那壁面纹理清晰且富有色泽,雨水汇聚或雾气凝聚后形成的线状水流,自岩石顶端向下流淌,宛如瀑布一般倾涌之下,雄伟壮丽。那富有色泽的岩石在背光一测误以为苔藓,在迎光一侧则闪闪发亮,像战士铠甲的鳞片一般,冰冷严肃,寒气逼人。从山石迷宫中穿梭,如同在皇家护卫队的严格看护下走过。越往上走,山石更显怪异,凌空飞跨,宛若天舞,大自然真是一位极致精巧的艺术家。

海拔最高的天柱峰无法登上,到了天池峰便封了路。我与父母亲在天池峰平台上休憩,此时自己早已没了刚上山时的多虑,因为此刻天柱峰毅然在我面前。在巨石林立之中,天柱峰峰从云雾里探出巨大的身躯,中直挺立,四面嶙峋,宛如擎天之柱。白居易曾为此留诗:“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峰顶处的树木已然见不到,裸露的巨石像在阳光下沐浴一般,色泽金黄。前日里的台风丝毫没影响到这位帝王的心情,他那狭长深邃的躯干享受着云灿的沐浴,像泡沫一般洗涤它的身躯,而它在太阳下尽情享受阳光的温暖,纵情地把庞大的躯体像世界裸露出来,呈现一片金黄光泽。那雄浑壮阔的天柱峰如帝王般威严,卓绝傲然,不同凡响。

继而沿山路向前进发,不觉已走出西关寨,再往前便是东关。我们走出西关石门之时,眼前骤然一亮,整片东关尽收眼底,层峦叠嶂,连绵不绝。接连着几座山峰如同兵器沿着高矮排列像利刃一般插在广阔的山脉之中,那最耀眼的便是迎真峰。如同沥泉神茅高高耸立,阴冷得散发着铁气,茅头直至云霄,似乎是岳武穆王化为金翅大鹏鸟巧用神力,将此牢牢杵在山脉之中。它明白主人是何等英雄神勇,多少年它坚毅挺拔,未有一丝懈怠,扼守东关。这固然只是我的想象,与岳鹏举并无太多瓜葛。但天柱山是道教名山,《道经》曰:“司命洞府在潜山。司命,天神也,主治舒之潜山。“而这迎真峰,正是道家奉为迎接司命真君的地方。带着有趣的想象与道家经典的记载,我和父亲对此更有了兴致。

相比坐落在西关的帝王天柱峰,东关的迎真峰更有神秘色彩。我们循着路标一路向东探寻,这条山路人迹罕至,绝险异常,松树杂乱生长,似乎与景区道路规划对抗着。虫鸣声也不同寻常,尖锐刺耳,甚有鬼异之声鸣响,在这东关深幽之处此起彼伏,哀转久绝,充满恐怖气息。山道斗直,毫无章法可言,错综交杂,无任何标识记号。连台阶也越发陡峭狭窄,崎岖险绝,在山脊之处难以开拓宽阔山径,大多在细碎的山石连接处小心开凿削开阶梯,可谓“天梯石栈相勾连”,若有一丝大意,就有可能阻断破坏了唯一通往迎真峰的绝境。我与父亲搀扶着母亲小心踱步,她多年不常锻炼,身体欠佳,步态愚笨,能徒步走到这里实在不易,我和父亲也不由得捏了把汗。再走不到三分钟,我们达到了神往已久的迎真峰峰脚下。它危峰兀立,上顶云天,下临无际,此刻就在我们面前。骤然一阵寒意穿透肌肤,直袭心头,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数年以前,我与父亲去过张家界的天子山,也见识过黄山的西海大峡谷。这里的天梯之奇险,比天子山和西海大峡谷还更有不同。上山峰的石阶也比西关的云梯与“一线天”更狭窄陡峭,山崖一侧还有万丈深渊,仅有悬崖边一条沿山环绕的扶手,只容一个人通过,上下落差几十米。实在是“畏途巉岩不可攀”!

迎真峰后过了飞虎峰,我们才开始下山回程,之后的山路难度都可忽略不计。山腰间有一泊高山平湖,传说是供老聃炼丹的地方。四面群峰环绕,围抱着这天上泓。湖平似镜,群崖倒影,青松映照,云雾袅袅,空谷传响。好似天庭西湖,行船如三潭,男女童叟泛舟嬉戏于山湖水,微风沉醉荡漾却波澜不惊,远峰云海弥漫如同蓬莱仙境。我正欲蹲下身伸手招水感受她的清澈明净,马上又起身作罢。我想又何必破坏这平静的水面,那道德天尊可能正在此处炼制丹药,我不敢枉然打扰。想到前日里我的苦闷心致,此时能在这片极境徜徉,已是荣幸。

下山后天色渐晚,我们就近吃了晚饭。店家老板的孩子也着实有趣,说起话来时常滑得引人发笑,他倒未发觉自己的诙谐,时常摸不着头脑。他与我交谈甚欢,一见如故。每当谈论起山里的生活他总是能够激动地说个不停,恨不得将他从小到大在山中丰富的生活全都分享于我。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一双大眼睛竟是那么纯洁透明,我心想他怕不就是来自这深山之中的精灵,化作人孩模样与往来游客嬉笑玩耍呢。

饭后天早已是一片黑暗。我送父母回到客栈休息,又独自一人在这山脚下徘徊,不知不觉走入广场深处。此时已近深夜,向远望去,灯火阑珊,星星点点,白天客店的吆喝声已全然听闻不到。整片广场如死一般寂静,天空十分空旷,黑云浓重,“月出于东山之山,徘徊于斗牛之间。”我下意识往东关上望去,想那缺失的黑云层是否能找到探出头的半片月芽儿,却未见一丝月影,心里有些失落。月亮,她时常给予我生命的灵感,从少年读书时我常在深夜开窗向月亮祈问答案,在亳州上学时我也常常在宿舍楼的阳台上向月亮眺望,向她倾诉与排解我那复杂矫作,幼稚荒唐的情绪。我也着实喜欢这座雄伟而神秘的山川,这里是它的领地,作为至高无上的帝王,它来到世界已上亿年之久,经历了地球一次次自然变革的创伤与疼痛,也目睹了人类开山造物与资源采夺,它是自然赠与这世间的最坚硬的肤骨,如刚刃屹立在大别山脉之中,严格把气候按照自己的规则来运转,可却又温暖如流像母亲一般抚育万物之生灵。它该作何感想?自人类开拓地球的征途以来已20万年,它与人类一起生存,违背,适应,对抗其相同的命运。“生活历险,莽莽原野荒,山崖复远望。”此时远处传来虫鸣声与山林风的呼啸声,我脑海里演奏起了摇滚乐曲。若月光与这山崖交相辉映,哪怕是半规月影,又该是何等明亮动听啊!

可我等不到月亮,尽管没有月光,我仍然可以看到高远处狰狞可怖的沉积岩石块,斜长浓密的松树包裹着它们,鬼影凄凄,悄怆深邃。我脑海里浮光掠影一般想象到白日里在迎真峰的场景,仍不寒而栗。我怕真的是等不到月亮了,那只能尽情享受这山间无尽的黑暗。凝神远睇,意兴重重,此刻,它只属于我,来自黑夜的自然狂欢....

不知许久,连虫鸣声都渐渐小了。我意识到已越走越远,顿时止住无休止的想象,驻足良久后向山崖道别晚安便回到客栈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们便收拾好行李离开。我再没有看它,我再也不会去潜山,再也不会怀念那个夜晚。

癸卯年六月廿八 于无为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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